2007年1月18日 星期四

天堂此時(paradise now)


如果我真的犧牲了自己,天堂之門會不會為我而開?

薩伊得(SAID)和喀哈立德(KHALED)是從小在巴勒斯約旦西河岸一起長大的朋友,他們一起工作,一起吸水煙,一起遙望天邊。這天是一個奇怪的開始,喀哈立德因為維護薩伊得而被修車廠解雇,也是這天,薩伊得認識蘇哈(SUHA)一個美麗的女孩,還有著迷樣的身世。這個在摩洛哥出生,法國長大的女孩,爸爸卻因和以色列人作戰而犧牲了。薩伊得在車廠遇到剛返回國的蘇哈後,兩人都對彼此露出好感。



這個很看似平常但確有特別的一天,卻因為一件事,有了離奇的發展。薩伊得和課哈立德平常參加的巴勒斯坦激進組織,突然通知他們,明天就是他們犧牲自己,參加『聖戰』的時刻。也就是,在身上綁炸彈,然後到以色列特拉維夫,引爆炸彈,然後,就可以上天堂了。至少這是被人尊敬的教導師賈馬爾(JAMAL)跟他們常說的。在這之前,他們應該要和家人度過一晚,但千萬不能露出形跡,不然『聖戰』就會被破壞。

晚上睡不著的薩伊得,想到女孩蘇哈,想到自己還可以為她做一點事。他可能是這個愁苦的生活唯一的溫柔吧。小時候他的爸爸就因為參加反抗軍被以色列人槍殺,這個破爛不堪的城鎮又常常傳出爆炸聲。沒有一絲笑容的生命就要結束了,晚上卻想到女孩。被聲音嚇醒的蘇哈請薩伊得進家坐坐,第一個問題卻是好玩的,你喜歡哪種電影,有沒有進過電影院?薩伊得和女孩說,他只進去過一次,那次不是為了看電影,而是因為抗議而把電影院燒了。現在他最常去借的錄影帶,是炸彈客死前拍的宣示片。女孩默然了。

第二天,兩人被帶到隱密的地方,拍攝他們常看的宣示錄影帶,只是這時,他們不再是觀眾,而是演員。反抗軍將他們整理的像以色列人,就將他們載到特拉維夫,鐵絲網的那邊,有個以色列人會呼應,沒想到,以色列軍人卻出其不意的出現,任務不但失敗,兩人也失散。。。

巴勒斯坦導演阿部阿薩得(ABU-ASAD)在拍這部片之前,做了很多的研究和訪談。他不但去訪問那些未成功的炸彈客,和死去的炸彈客家人,也研究了以色列的解密檔案。他最想知道的答案,是炸彈客到底怎麼想的。他們到底是在什麼環境,會有自殺卻也殺死別人的想法,是怎樣的仇恨,也是怎樣的被引導。當他發現,這些成功的炸彈客,通常都有悲慘的身世,像薩伊得的爸爸被槍殺,但還有一件最重要的是,就是宗教領袖不當的引導,像是導師賈馬爾,或是反抗軍領袖阿部卡倫(ABU-KAREM)。尤其是他們宣稱死後,會有天使來接他們上天堂。

往特拉維夫的路上,喀哈立德詢問賈馬爾,再跟我們說一次,我們死後會如何,賈馬爾再一次的說明,會有兩個天使來接他們上天堂。這時,鏡頭在他的不自然打著拍子的手上。為什麼天堂這麼吸引這些年輕人,甚至不顧一切,要用激烈手段到達天堂?難道不是,他們生活的地方,是一個不能生存的地獄?

導演自己拍攝的過程,也在在的說明了,那個地方,是個不能居住的地方。在拍攝的兩個月中,他們就經歷無數次爆炸聲,以色列人的飛彈攻擊,也造成劇組人員必須提早離開。那些被說服來幫助他們巴勒斯坦人,因為主題並不被某些激進人士認同,而害怕有人傷害劇組人,所以希望工作人員能帶著武器拍攝。

其實整部戲,很多是導演自己的反省和對話。當非伊斯蘭國家想起炸彈客,無不想起CNN或BCC的畫面,每個拿者槍的炸彈客不顧一切的要尋求同歸於盡。尤其是九一一發生之後,很多人對炸彈客深惡痛絕。但這些炸彈客,就像我們想像的一樣冷血無情?

當薩伊得和同伴走散後,到了一個公車站。本來想要速戰速決的他,看到公車司機旁出現了一個小女孩,他馬上後悔了,就和司機搖搖頭,決定不上公車。他剛開始也很懷疑,不知道自己做的是不是對。對他而言,上不上天堂沒有那麼重要,結束自己痛苦的一生才是重要的。但看到以色列的平民他又心軟了,直到他見到那些士兵們,憤怒卻又開始。

所以,光把罪推到自殺炸彈客是一種推卸責任的作法,他們過著每天擔心飛彈過頭的日子,這種仇恨是外人很難瞭解。但導演也直指有些人亂用宗教來吸引年輕人加入自殺行列。宗教導師賈馬爾在拍攝自殺客宣示錄影帶時,嘴裡還吃者麵包。解放軍頭目知道任務失敗,馬上懷疑薩伊得叛逃,這種攸關自己利益時的自私心態,和他們一天到晚闡明無私的自殺行為背道而馳。所以,這些人才是該被譴責的對象。

雖然對炸彈客有者同理心,但導演卻決不是贊成炸彈客的行為。女孩蘇哈,就是電影的良知。瘋狂找著薩伊得的喀哈立德,半路碰上蘇哈,而透露出他們要去當炸彈客的事實。這時蘇哈急了,『以色列人殺人,你們也殺人,你能說你和他們不同?我們就是要做以色列人殺人的人證啊,我們就是要活者看著他們的不義,可是你們這樣殺了人,卻只會把事情弄更糟,不會更好。只有活者,才能讓事情有轉寰餘地。』這是導演和自殺客的對話,是這樣的深沈和痛苦。

最後,兩人還是踏上旅程,這時,本來一心一意的尋找天堂的喀哈立德卻動搖了。他對薩伊得說,我不覺得我們是對的,蘇哈才是對的,活者才有餘地。這時,薩伊得卻是在不歸路了。因為就在前一天,反抗軍領袖質疑他的行為,認為他叛逃,不能在重用他了。薩伊得卻想到自己的父親,想到父親也是這樣的被槍殺,想到自己的宿命,『神的旨意』,這時他已經決定,不是因為天堂,而是在自己的仇恨,自己的尊嚴,甚至自己的不幸,自己的痛苦。這樣,薩伊得把喀哈立德騙上返鄉的旅程,自己卻走向沒有天堂的公車。

也許,導演想要用兩段不同的對話,講兩段不同的命運。喀哈立德幸運的和蘇哈吵了,也把他帶向與薩伊得不同的一端。薩伊得,卻在反抗軍領袖前,被挑起了那種尊嚴和痛苦,也不幸的指引向命運的另一端。其實薩伊得也有機會的,當他在和蘇哈半夜談話的那幾十分鐘,卻是他很少觸動的生命,感覺生活可以怎麼的不同,他本來可以有機會的,和一般人一樣,看電影,跳舞,甚至約會,接吻。只是,當這一切都發生時,卻已經是生命的最後時刻。

也許因為這樣劇烈的衝擊,『天堂此時』獲得第五十五屆柏林影展最佳藍天使獎,也就是最佳歐洲片,也獲得最佳觀眾獎,更獲得Amnesty最佳和平獎。這部戲最可貴的是,他讓觀眾用了自己的眼光,也許贊成,也許反對,但開始了討論。事情不再片面,不再只有是與非,而是我們的眼光開始有了人,開始同理,開始貼近,開始瞭解。

也許,這才是走向天堂的開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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